2023年9月13日 星期三

大清聯邦的西方戰略~這次俄羅斯來不及參與~(三)真正的戰鬥現在才要開始

 十八世紀過了三分之一個年頭,隨著納伊拉爾圖托布大汗(Nairalt Töv,和諧中正的)愛新覺羅・胤禛(以下簡稱雍正帝)的駕崩,大清國準噶爾之間的情勢進入新的局面。
作為大蒙古國皇帝,承襲了恩赫阿木古朗大汗(Enkh Amgahan,偉大和平的)愛新覺羅・玄燁(以下簡稱康熙帝)以來的大命,將收復成吉思大汗的九個王國(注:指成吉思汗及四名兒子、四名女兒的封地)視為重大事業的騰格里特古格奇大汗(Tngri Yin Tedkügsen,承天扶助的) 愛新覺羅・弘曆(以下簡稱乾隆帝),縱使從未放棄透過武力征服準噶爾,也難以忽視那個嚴峻現實——

Unlogistics
補給與後勤的致命性不足

若無法克服這個現實,征服準噶爾就只是個癡人說夢的幻想罷了。
針對南蒙古甘肅走廊等前線地區的拓殖工作康熙帝開始就已經在推行。1715年,在成功使喀爾喀諸汗臣服後,康熙帝宣示「不特省輓輸,兼可盡地利。使虜離居就貧破之勢,而我過師有枕席之安。」決意執行在1692年時就開始擬定的計畫,下令清軍蒙古草原東部調查適合農業開墾的地區,這一大片農耕區不只可以用於軍事補給,也可以在必要時向庫倫烏蘭固木科布多蒙古城鎮提供糧食,降低難民牧民們湧入邊境的可能——前提是準噶爾不會對喀爾喀發動攻擊。
當然,古且不論「活佛」噶爾丹,無論是策妄阿拉布坦還是其繼任者噶爾丹策零,從一開始就沒有這個意圖——只要清軍不向準噶爾發起攻擊,準噶爾就無意與大清國敵對。
初期這些軍屯地還需要從本土十八省輸送大量穀物,同時為了維持駐軍的訓練強度,負責拓荒、建築水利設施等開墾作業的是處以發配充軍的非自願移民罪犯——其中大多是政治犯。直到雍正帝時期,配合向西方的戰略守勢政策,清軍在持續對巴里坤哈密要塞化的同時,也開始致力於在烏蘭固木察罕廋爾科布多以南展開拓殖,其目標在於在要塞城鎮周遭再設置數十座以上的小型要塞,透過在小型要塞上的哨兵進行警戒,藉以利用較少數的人力控制一大片地區。
此外,相較於對西伯利亞各部落所採取的高壓支配,至少現階段喀爾喀諸汗與大清皇帝仍是盟友關係,因此大清國採取了較為對等的姿態,暫時放棄了單方面的壓榨納貢。
這類前線要塞的維繫,完全仰賴準噶爾缺乏敵意。而一旦準噶爾決定採取攻勢,那麼不只是最前線的吐魯番巴里坤哈密等接近甘肅省的要塞城鎮也將會難以維持。策妄阿拉布坦在1715年的「示威行動」證明了這一點,即便準噶爾的軍勢並未在哈密等地取得優勢,但也令清軍在前線的補給出現破綻。清軍為了突破困境在1731年發動失敗的遠征行動,其結果是以吐魯番的額敏和卓率領的1萬名難民移入瓜州。

——如今,乾隆帝必須採取其它方式解決。——

乾隆統治時期前半的東亞情勢圖
遊牧民族所建立的國家,從一開始對貿易的需求就十分強烈——如果可以透過貿易取得生活物資,那當然就會選擇貿易。事實上澶淵之盟才是正確的做法,但宋人總是愚蠢到為了幾個名分的小細節而背信棄義,結果自取滅亡。
乾隆帝總算意識到了重點——就如同昔日大清因跨越不了偉大的川普牆長城而陷入困境一樣。他自然不希望西方前線出現像吳三桂那樣有用的蠢蛋(Useful Idiots),但著眼點十分正確。
乾隆帝的主導下,大清利用靈活的貿易談判,讓西準噶爾願意出資蓋牆休戰,雙方在1739年確立了邊界,接著就是藉由貿易來「向化」(注:意指使歸順服從)野蠻的準噶爾人了吧……
那些邊防官員大概是這麼猜想的。
然而就如同愛新覺羅家族是基於政治目的才接納尼堪文化一樣即便他們很快就因為滿人貴族的迅速沉淪與腐化而傷透腦筋準噶爾皇太子當然也堅持著獨立自主的精神,以準噶爾臣服為前提的互動注定是無法得到成效的。
蒙古人滿人熟知彼此,但彼此仍舊存在巨大的鴻溝。

乾隆帝準噶爾視為注定要收復的成吉思大汗的九個王國神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準噶爾則持續希望作為獨立國家。
已不會伸出援手;
準噶爾已孤立無援。

雙方貿易戶市的地點選定在肅州
準噶爾人能提供的商品只有馬、羊、駱駝以及來自中亞、西亞地區的珍奇商品,大清國則從提供織錦絲綢、茶葉、大黃(必要時還包含支付白銀)。火藥、金屬、武器禁止出口。
邊防官員在乾隆帝「懷柔遠人」的命令下,努力確保貿易順利舉行,並善待準噶爾貿易團人員。
然而肅州貿易的成長很快就超出預期,貿易量從剛開始的1萬兩白銀在4年內迅速暴增至10.5萬兩白銀,同時為了提供毫無節制駐紮肅州的貿易商人與其所帶來的大量牲口的住宿及飲食,也導致本來已經漸漸得以負擔防務的糧食穀物開始短缺、當地牧場也陸續不堪負荷。
乾隆帝持續展現其作為大蒙古國皇帝的仁慈恩惠的同時,邊境的第一線官員們則開始抱怨準噶爾人「心性狡詐」、「貪得無厭」與「反覆無常」,他們被迫數次以不合理的價格購買不需要的商品、銷毀病死的牲畜。不僅如此,聲稱是逃亡奴隸、俘虜的難民牧民們持續不斷地逃至邊境尋求大清國的庇護。

——愛新覺羅・弘曆因此贏得了聲譽與巨大的政治收穫,邊防官員則苦不堪言。——

1745年,在噶爾丹策零因病辭世之後,大清國準噶爾之間的鬥爭進入了最後回合。
如今準噶爾內部陷入了毀滅性的激烈內鬨,不得人心的策妄多爾濟・那木扎爾繼位皇太子,並監禁了噶爾丹策零的長女烏蘭巴雅爾(Ulan Bryar),其丈夫賽因伯勒克(Satin Bolek)聯合深受人民愛戴的長子「喇嘛」達爾扎推翻了策妄多爾濟・那木扎爾,他與唯一的弟弟兼盟友達什達瓦(Dashi Dawa)一同被囚禁在阿克蘇(Aksu),隨後被處死。
然而,「喇嘛」達爾扎這時面前卻出現了兩名反對者——
一位是策妄阿拉布坦麾下的名將、準噶爾最偉大的將領策凌敦多布之孫達瓦齊
另一位則是的繼承了策妄阿拉布坦血脈的和碩特太子拉藏汗之孫,輝特太子伊克明安・阿睦爾撒納
他們因拒絕追捕達什達瓦的殘黨而遭到「喇嘛」達爾扎的攻擊,一度考慮投降大清國的兩人最後逃往了哈薩克接受中玉茲蘇丹阿布里曼蘇爾的庇護,然後再集結部眾展開反擊。豈料「喇嘛」達爾扎卻因突如其來的背叛而被殺害,達瓦齊隨後被推舉為準噶爾皇太子,「喇嘛」達爾扎的追隨者也悉數遭到殺害。
與此同時,大清由於「噶倫赤巴」瑣南多結於1747年病逝後的圖博局勢動盪,不得不對準噶爾保持靜觀其變的態度。

——但他們很快就收到意想不到的賀禮。——

達瓦齊伊克明安・阿睦爾撒納的聯盟很快就出現分裂。
達瓦齊提議分治準噶爾伊克明安・阿睦爾撒納立刻遭到了襲擊,他逃到科布多,試圖向大清國表示臣服,以換取準噶爾元首的寶座。
乾隆帝承德接受了伊克明安・阿睦爾撒納的提議,對外宣示「我滿洲舊俗尚義急公,一聞用兵,無論老狀咸以不得與為恥。承平日久,習於晏安,擐甲執兵,衝鋒陷陣,不免視為畏途。」將這次與準噶爾的全面戰爭視為尋回滿人民族自信心的必要手段。
清軍以先前在圖博立下功績的博爾濟吉特・班第率領北路軍從烏里雅蘇臺出發,董鄂・永常巴里坤率領西路軍,伊克明安・阿睦爾撒納達什達瓦的舊部薩拉爾分別受兩人指揮,預計兩個月後在博爾塔拉會師。同時向喀爾喀諸汗施壓,要求他們支援這場對準噶爾的總攻勢。
達瓦齊陷入了恐慌,分別向哈薩克尋求援助。堅守在額爾齊斯與鄂木斯克等處堡壘的駐軍不僅拒絕了尋求庇護的準噶爾難民,也不願介入這場戰爭。而中玉茲蘇丹阿布里曼蘇爾則為了眼前的利益,藉機掠奪準噶爾的領土與牲畜。

哈薩克大清國之間戰略性的緩衝區消失之際——
準噶爾當前所遭遇到的困境,就會是哈薩克將來所面臨的危機。

軍事衝突很快就分出勝負。
缺乏外援的達瓦齊無法團結他的臣民,民眾興高彩烈地歡迎俄羅軍隊清軍的到來。只要大清沒有因為要展現和談的誠意而主動讓清軍撤退的話,達瓦齊沒有收復失土的可能,民眾也不會遭到報復與屠殺。隨著清軍逐漸迫近博爾塔拉達瓦齊當機立斷向伊犁西南方的格登山出逃,反正他也沒失去制空權,他想逃隨時都能逃,但更加有勇氣地在那裡奮力一搏,而非困守在博爾塔拉醉生夢死,除非有想要賺取名聲的外國領袖拜訪
清軍的勝利來得太快,畢竟哈薩克都無意提供軍事援助,他們很清楚這麼做只是徒勞無功的浪費之舉,他們比很多寧可讓自己國家的經濟與人民陷入困境也不惜援助侵略有用的蠢蛋(Useful Idiots)聰明多了

——報應來得總是特別快。——

簡單來說,大清背叛了伊克明安・阿睦爾撒納
乾隆帝毫不猶豫就撕毀了與他的協議,將他從輝特太子改封為輝特汗,而非承諾好的準噶爾大汗伊克明安・阿睦爾撒納回過頭來聲稱準噶爾只有一位領袖,繼續使用噶爾丹策零的國璽,並推遲臣服儀式。面對伊克明安・阿睦爾撒納可能已經爭取到哈薩克吉爾吉斯葉爾羌喀什噶爾支持的傳言,仍接受博爾濟吉特・額磷沁多爾濟(他隨後因被迫承擔讓伊克明安・阿睦爾撒納逃亡的責任而被處決)的建議,命令博爾濟吉特・班第即刻佔領伊犁,並追捕伊克明安・阿睦爾撒納。然而博爾濟吉特・班第卻反遭到包圍,董鄂・永常率領殘餘部隊向巴里坤撤退。
乾隆帝憤怒地要求徹底摧毀準噶爾,將一切焚燒殆盡。
可是卻隨著博爾濟吉特・額爾沁多爾濟的處決,原本就無意參與侵略準噶爾的行動的喀爾喀諸汗開始反抗,並陸續集結在大本營宣布叛亂的青袞札布(Chingünjav)身邊。但博爾濟吉特・額磷沁多爾濟的兄弟,第二世「活佛」哲布尊丹巴選擇寬宥了「文殊菩薩的化身騰格里特古格奇大汗,並被迫放棄了決定轉世的權力,讓喀爾喀諸汗也放棄了戰鬥。
只有青袞札布全家遭到處決。

個人主義(Individualism)雖然有助於民主的誕生,但也會妨礙民族國家的形成。

另一方面,清軍由於「補給與後勤的致命性不足(Unlogistics)」與乾隆帝的焦土政策而遲遲無法追捕到伊克明安・阿睦爾撒納,無數名將領因缺乏補給而康熙帝時如出一轍乾隆帝撤職並下令處死,但就算積極推進也終究難逃一死。
1756年冬季,逃過清軍追捕的伊克明安・阿睦爾撒納滯留在哈薩克草原並向尋求庇護,短期內似乎無法再次統整準噶爾。而乾隆帝的對策更加激進,他下令將準噶爾人徹底屠殺殆盡。拒絕屠殺的將領隨後也遭到處決。
伊克明安・阿睦爾撒納在1757年前四分之三的時間持續在領土、哈薩克草原蒙古草原之間徘徊,然後因感染天花病故。駐軍將其隔離後,草草將他埋葬在色楞格斯克堡壘的附近。由於清軍持續搜索不到伊克明安・阿睦爾撒納乾隆帝開始懷疑羅斯將其窩藏,在不斷施壓下於1758年2月承認他早已病故,並邀請大清國派出代表來確認。豈料乾隆帝以更為強硬的態度要求歸還屍首,並囚禁東正教傳教士、要脅切斷貿易,這讓沙皇不堪其擾。
最終乾隆帝並未如同康熙帝對「活佛」噶爾丹挫骨揚灰般,藉由破壞伊克明安・阿睦爾撒納的屍骨宣示勝利。

1757年,清軍的侵略行動仍在持續,此刻正向天山山脈以南的葉爾羌喀什噶爾發動攻勢。
這一帶長期是由擁有哈里發血統的「大導師」艾哈邁德・卡薩尼的後裔所治理,其所開創的納克什班迪教團是中亞地區的主流教派,並分為白山黑山兩支派系,各自由其一支後裔的家族所領導。
一度遭到黑山派聯合葉爾羌汗驅逐的白山派領袖伊達雅・圖勒拉在得到「第巴」桑結・嘉錯與「活佛」噶爾丹的協助下重返葉爾羌,並成為準噶爾在當地的代理人,隨後與葉爾羌汗黑山派圍繞著葉爾羌喀什噶爾的實質統治權衝突不斷,直到策妄阿拉布坦於1700年征服葉爾羌為止。
自父親瑪罕木特開始就一直被軟禁在伊犁以來,長子波羅尼都於1755年被釋放並送回葉爾羌,次子霍集占則繼續遭到軟禁,但旋即利用伊克明安・阿睦爾撒納製造的混亂逃往葉爾羌,並鼓勵波羅尼都追求獨立自主的精神,建議利用清軍長期以來「補給與後勤的致命性不足(Unlogistics)」的戰略缺陷抵禦清軍的入侵。可是他們缺少了當地穆斯林諸伯克(beg)的支持,同時吉爾吉斯襲擊了喀什噶爾,迫使他們向西逃往巴達赫尚,但很快就遭到殺害。
由於沒有取得伊克明安・阿睦爾撒納的屍骨,大清國轉而對施壓巴達赫尚,要求巴達赫尚的領導人米爾・蘇丹・沙(Mir Sultan Shah)交出兩人的屍體。
隨著成功取得波羅尼都霍集占兩兄弟的屍體,乾隆帝終於在1759年12月13日宣布平定準噶爾

只不過,當初不願支持波羅尼都霍集占兄弟的烏什阿奇木伯克(hakim beg)沒多久就被乾隆帝派遣哈密郡王的弟弟阿布都取代,他與烏什辦事大臣素誠因濫權、剝削以及過酷的繇役,還有姦淫了包含當地伯克的妻妾在內的婦女,因而引起民亂。阿克蘇辦事大臣卞塔海率領的增援部隊被擊敗。由於乾隆帝基於維持大清皇帝的尊嚴拒絕懷柔,並擔憂浩罕吉爾吉斯介入,而派遣更大規模的討伐軍,並徵用罪犯攻城,將烏什徹底摧毀……


準噶爾覆滅之後,這個「新的邊疆」成為了一座巨大軍營——事實上就是一座軍事殖民地。
為了鞏固這座巨大軍營,位於北京大本營不斷從本土十八省大量輸出駐軍、低階的滿洲旗人、漢人綠營以及官員、逃兵、抗稅者罪犯,還有以甘肅為首各省的貧困農民,加上糧食穀物、白銀……
一直到英國、法國等列強勢力入侵為止,延續這座巨大軍營成為大清國最主要的國策,佔據了大量的國家財政。
大清國的統治仍面臨著關係著帝國存亡的重大危機。

然後,就彷彿準噶爾喀爾喀還有波羅尼都霍集占兄弟所遭遇到的一樣——
普遍存在於基層民眾、官員、貴族的個人主義(Individualism),阻止其作為民族國家的團結,
於是……

二〇二三 九月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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